Incredible India (二) - 瓦拉纳西 – 老过所有的所有 Dec 2005

2-1: 瓦拉纳西印象

如同中国的黄河, 埃及的尼罗河, 源自喜玛拉雅山的恒河自古就是印度人心目中的一条圣河. 到印度不能不游恒河, 而恒河游览最好的去处便是瓦拉纳西. 其由印度教湿婆神所创立, 早在公元前六世纪起, 其间虽然不知改朝换代多少次, 但一直作为宗教中心, 迄于今日. 印度教徒的人生四大乐趣 - 住瓦拉纳西、结交圣人、饮恒河水、敬湿婆神, 几乎都与瓦拉纳西有关, 这座圣城在信徒们心中的位置也可见一斑.

这个承载如此多历史和宗教, 生命和死亡, 敬仰和赞美以至于有点不堪重负的“神光中的城市”, 倒底是怎么样的呢？于是我印度之行的第一站便是这“老过历史, 老过传统, 甚至老过传说, 老过它们全部的总和 ”的瓦拉纳西.

从尼印边境, 又是近九个小时的颠簸, 总算抵达瓦拉纳西. 毫无疑问, 这儿是个极其破旧肮脏的老城市.

下车依始, 第一印象就是人多, 就算从人口第一大国来到这儿, 仍惊叹: 人怎么这么多, 到处都是无所事事之人, 而且大都是男人, 印度的女人都哪去了?; 这第二感觉么, 就是脏, 而且是可怕的肮脏, 难怪被称为印度最脏的城市. 狗屎牛粪, 人类垃圾, 到处都是, 落脚前可得看仔细, 否则会让你恶心半天. 而印度男人随时对墙角小便的习惯会让你不时掩鼻甚至掩眼而过. 更见一位老兄傍晚在恒河旁的Ghat旁若无人的解大手, 反倒让我们这些外乡人不好意思起来, 只好侧身而过, 仿佛什么也没看到;

其三则不愧是印度教的圣地, 人和动物那个和谐哟. 大街小巷到处可见悠然自得的神牛或卧或漫步, 夹杂着嘟嘟车, 人力车, 小贩, 乞丐, 还有到处乱窜的狗儿, 混作一团. 再加上喇叭声, 叫卖声, 时不时的哞声, 狗吠声, 和录音机里的印度音乐, 响作一处. 倘若神经脆弱点的, 此时怕是已不行了; 再有吗, 就是那种充斥在空气中不可言语的气味: 弥漫的尘土味, 刺鼻的印度香味, 呛人的废气, 各类排泄物的臊味…混合成一股奇特的味道, 这味道使人想逃之夭夭, 却又让一些人循味而来.

在迷宫似的窄小街巷中绕来绕去, 总算在我丧失耐心前, 寻到了孤独星球推荐的Guesthouse, 隐藏在一个阴暗肮脏的小巷之后. 没有想象中的干净, 但位置极佳, 有一个天台正对着恒河, 毫无遮拦. 而我也实在没勇气再背着包, 象无头苍蝇一样, 在贫民窟似的旧城, 去寻找下榻之处, 再说也没把握可以找到更好的, 索性便住下了, 于是开始了和衣而睡的印度之旅

收拾完, 已近黄昏, 于是出门逛逛, 想领略一下真正印度人的市井生活和喜怒哀乐.

瓦拉纳西的旧城, 宛如进入另一个世界: 狭窄细长的巷子中拥挤着各种各样的西餐厅, 奶茶店, 卖花生的小摊, 酸奶铺, 乐器店, 服装摊, 修鞋铺; 艳丽的纱丽, 古老的音乐, 腻死人的甜品, 浓郁的奶茶, 辛辣的咖哩; 满地的垃圾和在垃圾边觅食的神牛和野狗, 墙角边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或有家不归的无所事事之人或伸着双黑手的乞丐; 古旧的街巷, 班驳的墙壁, 残缺的石门, 一间间网吧、电话间却林立其间; 黄皮肤, 白皮肤, 黑皮肤, 各种语言交混其间; 沧桑的面容, 深陷的眼窝, 肮脏的双手; 虔诚的, 精明的, 漠然的, 悲哀的, 贪婪的各样眼神, 在这里交汇… 难道这就是圣城中的圣城? 我只能摇一摇头, 无言.

该是伺候自己的五脏庙了. 问来问去, 拐来拐去, 居然找不到推荐的几家餐馆, 只好随意走进一家还算顺眼的餐厅. 夜幕掩了上来, 在昏黄的灯光下, 摸索着回到旅馆. 尚未从白日里的视觉冲击中回过味来, 但黑漆漆的夜让肮脏不洁得以遁行, 而隐隐卓卓的建筑物的轮廓, 配上若有若无的诵经声, 倒有一种千年古城的风韵. 晚上的河边, 有一段路挂着彩灯, 远远地, 竟有一些梦幻般的美丽.

渐渐从白日的浮燥中沉静下来, 难得一份闲情, 坐在异国他乡的天台上, 嗑着瓜子, 仰头观星, 看恒河在眼前蜿蜒. 这就是满载着印度历史和文明的母亲河?! 有多少人为她而来到瓦拉纳西, 有多少人以一生能喝上几口恒河水, 在恒河里沐个浴而为幸事, 而她亦是通向天国的圣道. 我无法抗拒这种诱惑, 所以选择亲眼见证. 而现在, 我的眼前就是这圣河, 而在我身后, 是瓦拉纳西这圣城中的圣城. 一时间竟有些许的恍惚.

有隐约的钟声传来, 我也该睡了. 明天一大早要去看那传说中的恒河晨浴.


2-2: “拒绝说它美丽”的恒河晨浴

黑夜中, 又是狗的狂吠声, 一直吵到天亮, 让我恨得咬牙切齿, 可又无可奈何, 毕竟这儿的狗可是神哟, 难不成我还能教会印度人民吃狗肉不成. 天刚蒙蒙亮, 恒河上便传来类似诵经般的歌声. 倘若平日里也许会悦耳, 只是人在犯困的时候是毫无心情欣赏的, 便大抵成了噪音. 更何况后来发现并非真人诵唱, 只是一个大喇叭反复播放着, 更觉乏味, 也没了那份神圣感.

瓦拉纳西, 以这种方式迎来了我在印度的第一个清晨.

窗外幽深狭窄的街巷里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瓦拉纳西渐渐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在冷冷的晨风中, 走过如蛛网般交错的狭窄小巷, 走下高高的石阶, 来到恒河边, 而瓦拉纳西的一天是从这圣河开始的.

还未来得及欣赏周遭, 就已被一拥而上的船夫们围个水泄不通. 一番讨价还价后, 登上一条小船, 缓缓行在圣河上, 与河岸渐渐拉开了点距离, 让我可以更清晰地观看着盛大的恒河晨浴.

曾读过余秋雨的《千年一叹》中有关恒河的一部分, 用的题目大概是“我拒绝说它美丽”. 毕竟老先生的涵养比较好, 把自己的厌恶之情用委婉再委婉的方式表达了出来. 作为一个草根阶层出来的背包客, 我也许可以领会这恒河晨浴的所谓神圣?.

恒河在信徒心目中是一条清净的圣河, 可事实上河水相当的混浊, 河面上漂浮着各式的垃圾. 河这边是拥挤的城镇. 坐在船上, 可以远观这破败的透着苍凉的古城.沿河建筑虽然风格色彩各异, 却大都在时间的长河里浸染冲刷太久,显得古意盎然. 而河的那边, 白茫茫一片, 渺无人烟, 不知为何, 后来方知大概与印度教中的左右或东西方位有关.

恒河边数十个有长长阶梯的码头上, 已经聚集了来沐浴祈祷的教徒. 深秋的晨风, 已有很深的寒意. 我坐在船上, 感到些许的瑟缩, 而衣衫单薄的信徒则在恒河开始了虔诚的礼拜. 朦胧中的一切似乎很美好, 只是不可细看.

明亮的纱丽, 黄艳的菊花, 燃烧的烛盏; 祈祷的经文, 此起彼伏的钟声, 喇叭里传来的歌声, 还有隐约的叫卖声; 斑驳的古墙, 惊飞的鸟群, 红蓝相间的小船, 还有 -

只穿一条遮羞布的男子, 裹着艳丽纱丽的女人, 披着白色袈纱的僧人; 有虔诚打坐, 闭眼冥思的, 有对着东方, 合掌祈祷, , 有弯腰掬水, 泼在自己的头上和身上, 有屏息潜入水中, 亦有大口喝着圣河水的, 有拿桶打水的, 有刷牙漱口的; 有洗礼的孩子, 有躺在岸边, 无奈漠然等死的老人…

船儿正接近manikarnika ghat 火葬场. 从河上望去, 焚尸的青烟缭缭上升, 生命的残余随着它消失, 黑色的骨灰被随即撒向恒河, 不再有任何的痕迹. 只有近处漂浮的黄色花瓣, 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有一只狗在不知是垃圾还是尸体上翻着… 而不远处, 便是洗浴的人们, 毫不在乎, 若无其事. 再隔一个Ghat, 是一群洗衣工, 正勤力地在恒河里洗着被单衣衫, 想起昨日睡的床单, 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赶紧回头问船夫, 附近的餐馆是不是也用恒河水的, 船夫笑而不答, 有丝诡异, 导致我的胃严重抽搐中.

船夫问我要不要上岸去看, 我摇了摇头. 其实我只是一个看客, 只准备了一份小小的勇气近距离地旁观这生与死, 这悲欢离合. 又何需看得那么清楚, 或者我根本就没有勇气去目睹这活生生的坦然和漠然.

我一时间理解了余秋雨的“拒绝说它美丽”. 眼前的一切实在是无法用美丽这个词的, 虽然卑微中亦有升华的光彩, 让这恒河晨浴有那些许的神圣. 只是实在很抱歉, 我仍无法在第一时间对这条圣河肃然起敬, 虽然在这礼崩乐坏的世界里, 这种虔诚也许可以算做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可是我真的不明白, 面对这已经浑浊不堪的圣河, 面对肮脏和卑贱, 他们怎么可以如此的无动于衷???

瓦拉纳西, 这个地方, 实在有种让人说不出的东西. 我也的确找不出确切的词汇去描述她.

她因死亡而盛名, 人们来到这里, 就是为了求死, 而不是永生. 想到每年有成千上万的人来瓦拉纳西死去, 或许有更多的尸体被运到这里焚烧, 我对眼前这座圣城开始敬畏 - 这是一座充满了鬼魂或灵魂的城市.

不知该如何看待印度教徒对死亡的从容, 在他们的眼中, 死亡只是天堂的入口而已. 于他们而言, 更是一种解脱. 也许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来世, 所以对于现世的苦难便可以这般消极和坦然. 正如静所说的: 他们在追求永生和彼岸的时候, 忽视了今生和此岸, 于是在彼岸和此岸之见陷入了水中的泥潭. 很贴切!

“The Ganga is dirty and stingy, but HOLY.” 这便是瓦拉纳西圣河最简明而贴切的注释了.


2-3: 印度欺诈初体验

都说印度一直在进步, 而印度人的骗术也是日新月异, 进步得很快. 再加上商人的奸滑, 每日的进出没有点儿阿庆嫂的智商水平是不行的. 这也直接导致我在今后三个星期的印度行走中, 每日都在与印度奸商的斗智斗勇中精疲力竭, 怎一个累字了得!

刚到瓦拉纳西, 还未站稳脚跟, 便差点儿被狡猾的嘟嘟车司机卖了猪仔. 在汽车站好不容易谈妥了价钱, 坐上车, 前去孤独星球推荐的Guesthouse. 不一会儿, 车停在一家旅馆的门口, 说到了. 我有点狐疑, 因为根据书上的地图, 没这么快呀, 至少还得拐七八个弯呢? 再说, 这家Guesthouse应是临着恒河的, 我左看右看, 也没见恒河的影呀? 正相持中, 一位年轻人以行人的身分介入, 很诚恳地解释说, 因有节日庆典, 我想去的那家道路不通, 不如就住在这家旅馆, 是个不错的选择. 嘿嘿! 我虽不是什么老江湖,不过这就想把我给蒙了, 我也太掉价了吧. 可在我的坚持下, 这司机还是不动. 我变得有点声色俱厉, 很不客气地说, “要不送我去原先谈好的地方, 要不我换车, 你一分钱也甭想拿”. 这年轻人见我没有被游说的可能, 再加上我当时的态度可能真的很差, 有点吓着他, 于是车夫又东拐西拐的, 送我来到古城口的小巷. 此时车夫的态度很卑微, 反倒让我反省刚才的恶劣态度是不是过了点, 甚至发现自己是否有点成为泼妇的潜质. 不过接下来几天的遭遇, 让我的愧疚感云消雾散. 在印度, 你可得硬下心肠, 拉下脸来, 要不, 那你就知道痛苦了. 而那痛苦的滋味, 嘿, 非亲身体验而不可言传的!

第二天一大早, 又一次领教了印度人的欺诈, 竟在神圣的恒河晨浴的时候. 在小船驶经Main Ghat时, 我们纷纷拿出相机摄下晨浴的盛景. 此时岸边传来一位自称为警察的人的喝斥声, 并令小船靠岸, 向我们索要罚金, 说什么此处不可照相, 船夫也随声附和着, 说是新规定. 可惜这种把戏并不太高明. 我态度明确地告诉他: “要钱? 门都没有!” 虽然表面上理直气壮, 可我此时的底气并不足, 这儿毕竟是他们的地盘. 于是又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很礼貌地请他出示警察的证件, 然后又板着脸质问为何其他船上的游客可以随意照相. 就这样, 相持不下. 过了一会儿, 见我们不是善主, 眼见捞不着什么油水, 便悻悻然地离开了. 此时的船夫的态度也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 居然谴责起这位自称警察之人的行径. 不过是一出双簧戏, 我看在眼里, 一笑了之, 也懒得戳破他了, 随他演去, 不知他这样天天演着会不会太累.

不得不再一次提醒自己, 现在是行走在印度的土地上, 只能时刻“提高警惕”, 见招拆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