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December 17, 2005

Incredible India (八) - 新旧德里 - 未抵达却想逃离


8-1: 未抵达却想逃离

从贾沙梅尔(JASAILMER)到德里(DELHI), 坐火车需要十五, 六个小时. 不过在印度, 火车能正点始发, 或正点到达都是件很希奇的事. 所以在站台上的望眼欲穿, 也就不奇怪了.

坦白的说, 印度的火车之破有点让我咋舌. 不过, 沿途的经历更是可以刻骨铭心的. 火车是不关门的, 一路上就听着它咣铛咣铛. 车厢里的每个窗户都是用铁条焊住的, 看上去, 象监狱里的狱窗, 这样使我看风景的愿望有点难度, 因为所有的景色都被铁条分隔成七八块, 无法在脑海中成型.

大概是从沙漠腹地穿过吧, 沙尘不断从车窗缝隙间涌进, 我徒劳地试图用报纸塞住窗户的缝隙, 没什么用, 更何况还有敞开的车门. 整个车厢弥漫着一层淡黄色的尘雾, 我用长长的头巾裹住头部, 只留下一双眼睛. 车厢实在晃得很厉害, 没法读书, 只好枯坐在那儿, 茫然地望着窗外, 沉淀着这几天的种种. 后来Wendy告诉我, 那时我的神情还真有点象囚犯, 不至于吧???

没有放行李的地方, 不敢放在座位下, 只好把大大的背包仍在铺位上, 权当枕头用了, 更省了怕被偷的担心. 夜竟冷得出奇, 当地人个个都带着一条毯子, 我有点后悔在尼泊尔托人把睡袋带回上海. 半夜冻醒, 无法再入睡, 索性从上铺爬下, 在昏暗的车厢里蹑手蹑脚地踱步取暖. 如果你这时醒来, 乍一见我鬼魅的身影, 怕是会下一跳的.

好容易挨到天亮, 太阳一出来, 又回复到白日的燥热. 火车经停一不知名的车站, 一下子涌上不少人, 有卖奶茶的男子, 一手提茶壶, 一手拿着一摞红泥陶土杯, 口里喊着“茶, 茶…”在车厢里来回兜售; 擦皮鞋的则拎着小小的工具箱, 小声地吆喝着; 还有卖特色小吃的, 更有在印度无处不在的乞讨者, 只有六七岁, 双腿残废, 只能靠手在地上挪动, 小小的脏手向我伸来, 其可怜卑微的神情让人不忍… 印度的火车上竟这样的热闹? 另一幅市井的缩影.

终点站德里到了, 准备步行去PAHARGANJ 的中央市场, 那是廉价旅馆和众多背包客云集的地方, 从地图上看, 并不远, 可我们转悠了半天, 已经迷路了, 只好去问警察, 这才明白终点站是旧德里站, 离中央市场还有一段距离. 又是一番艰苦的讨价还价, 总算来到PAHARGANJ.

PAHARGANJ是一个集旅馆, 商铺, 书店, 菜市场, 民居, 庙宇为一体的片区名称. 对游客而言, 中央市集指代这条旅馆和商铺林立的狭长主街道. 这里是拥挤的, 零乱的, 这里是肮脏的, 恍惚的, 这里有你说得出的各国游客, 这里有各种各样的光怪陆离的勾魂的东东. 这条狭长街道又如同”一条铁轨, 承载着落脚的和准备离开的你和我”.

空气中充斥着不可言语的气味,混浊的空气、印度的咖喱、印度的香料味、人的汗臭、尿臊味、一坨坨的粪便就在你的脚下, 一种很奇怪的味道, 你没法躲藏; 还有各式各样的人、车、狗、牛……交织成一条河流, 我像个溺水的人, 连挣扎的气力也没有了。

德里真的让人无缘无故脾气暴躁, 神慌心悸. 面对这污秽肮脏的街道, 令人窒息的空气, 拥挤不堪的人群, 受够了! That’s enough! 我竟因为几天后可以离开这个国度而有种莫名的开心. 这便是人们所说的“未抵达却想逃离”了吧!


8-2: 不新的新德里·旧得发霉的旧德里

德里有新旧之分.

新德里的康诺特广场(CONNAUGHT PLACE)和主权大道(RAJPATH)附近地区倒是有点气势, 新式高楼大厦不少, 街道也宽敞得多, 小轿车也明显的多了起来, 更何况, 红绿灯至少是有的.中央政府机构大多聚集在此, 还有不少高档的商店, 不过比起北京, 上海来, 却寒碜了不止百倍.



最引人注目的是仿巴黎凯旋门而造的印度门(INDIA GATE), 是德里的市标. 有42米高, 为纪念在一次大战中阵亡的85000名印度士兵而建, 上面密密麻麻刻有阵亡将士的名字. 站在南亚的阳光下, 怀着绝对庄严肃穆的心情观礼, 为这些以为自己的浴血奋战可以换来民族独立的将士, 有种极酸涩的味道.

从印度门沿主权大道一直走到国家博物馆门口, 这是一座白色廊柱的三层建筑物.



如果完全不了解印度的宗教和历史, 到博物馆来参观就有点象刘姥姥逛大观园了, 所以前几日还和Wendy一起狠补了下课. 没想到门票涨了一倍, 有些愤然, 加上德里的确让人无缘无故地心情欠佳, 索性便不进了. 事后有些后悔, 是不是有点Cheap了. 至今仍有点怀念那失之交臂的“舞者的湿婆”, 就象到巴黎卢浮宫必须去寻找那个神秘的蒙娜丽莎的微笑一样, 到了印度的国家博物馆, 是不该错过这“舞者的湿婆”, 不该的!

无端端地想起曾读过的一段诗:

新德里有一片废墟
曾经是一座伟大图书馆
据说那里曾藏有
24000件历代伟人们的珍贵手稿
但是一件也没流传下来
这就是“毁灭”

毁灭, 这就是毁灭. 记得刚读到的时候, 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痛, 许是因了或多或少相似的悲惨历史, 我对这毁灭有了更深一层的痛楚. 此时, 除了苦涩外, 便只有苦涩了.

新德里并不新, 但旧德里却真的是旧得发霉.

旧德里街道狭窄, 建筑破旧, 极其的拥挤脏乱, 见不到头的人潮和三轮车,人力车,小摊贩的手推车抢一条窄窄的小巷子, 水泄不通, 居然还有人赶着一群羊过街, 每辆有喇叭的车都不闲着, 以最大音量发出尖锐声响, 铺天盖地而来, 空气中弥漫着稠密的让人窒息的烟尘, 仅这么看着, 就已经觉得被压得透不过气来.



月光街, 很好听的名字, 在疏疏朗朗的月光照耀下的景致该是温情的, 婉转的, 明暗的对照是不该那么分明的. 可是在旧德里, 传说中真正印度的月光街, 却已如迟暮的遗老, 旧得发霉. 阴影下透着腐朽破败的味道. 想起“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 爬满了虱子.” 再恰当不过了. 可即便曾是华美的袍, 此时亦是千疮百孔.

不管你走到哪里, 总会有一群一群的乞丐像苍蝇般如影相随, 甩也甩不掉. 虽说节哀顺变是在印度旅行保持心情愉快的最重要的法则, 不过此时此刻真的是无法保持心情愉快的.

从胶着的人群中挤过, 来到红堡前的一条稍大的马路. 仍是一样的拥挤, 只是多了破旧不堪的公共汽车, 满满的全是人, 有人扒着车门、有人抓着车窗. 而公共汽车少有真正意义上的停站人们总是习惯了在滑行中跳上跳下, 熟练无比.



好不容易过了马路, 进入红堡. 本是德里最吸引人的地方, 曾是印度莫卧儿王朝沙贾汗的王宫. 可惜的是, 由于大气的污染, 灰蒙蒙的天让红堡失去了它往日的风采. 原本洁白的大理石也因日久沉积的灰尘变的灰黑, 所谓精美的浮雕也失去了起吸引之处, 反正觉得2 Dollar的门票实在不值, 也因此决定不再去收门票的景点. 也许因了审美疲劳之说, 近日里倒是看了太多的城堡, 加上德里也确实是无法让人有心情闲逛的.



在印度的最后一天里, 穿行在一个古国的历史和现实之间. 一个不新的新德里, 一个旧得发霉的旧得里. 从旧到新, 应是能让人感受到时空的跨越和千年文化的穿透, 可是更多的还是茫然和无所适从.


8-3: 贱民的眼神 · 圣雄的痛楚

有人说, 去德里一定要到旧德里贾玛1号门对着的小巷, 领略一下贱民的眼神. 据说他们的眼神太恐怖、太慑人心魂.

种姓制度是存在于印度社会中一种彼此严格区分的社会等级(CASTE/卡斯特)及集团制度. “按照印度教的教义, 所有的印度教徒, 按出生分为婆罗门(BRAHMIN), 刹帝利(KSHATRIYA), 吠舍(VAISHYA),首陀罗(SUDRA), 以及贱民(UNTOUCHABLE). 在创造人类的时候, 婆罗门是梵天的嘴里出来的, 他们的职业就是祭师; 刹帝利是从手上出来的, 于是他们做官员和士兵; 吠舍来自大腿, 他们做商人; 而首陀罗来自脚, 他们做农民. 而贱民是整个制度之外的最低阶层, 是“不可接触的人”, 从事的当然只能是掏粪, 火化尸体之类的肮脏活了. 而婆罗门的后代永远是婆罗门, 刹帝利的后代永远是刹帝利, 而贱民的后代子子孙孙都是贱民!想改你的种姓?这辈子别想!安安分分的做你的贱民, 勤勤恳恳的完成你的贱民工作下辈子可能会有机会投个高种姓的胎.”

在这种教义下, 所以便有了恒河边漠然等待死亡的芸芸众生, 于是就有了贾玛寺前成群结队的乞丐, 还有那些矮小, 简陋, 发黑的小木屋, 简直就是搭建在一片的垃圾堆上, 无聊而又无奈的人们…在印度, 贱民们越穷越认命, 越虔诚地拜祭神灵, 他们不会怨天尤人,更不会有非分之举, 只是安按份份地守在自己那么丁点儿的旮旯里, 偶尔偷偷地看一下外面的世界, 但也拒绝着被外界打扰.

“普通人的一生, 再好些也是桃花扇, 撞破了头, 血溅到扇子上, 就在上面略加点染成为一枝桃花. ( 张爱玲). 眼前的这些人, 恐怕连溅血染成桃花也成了一种奢望, 一种永远无法实现的奢望.

没有特意去小巷里某家餐馆去看贱民的眼神, 因为实在无法坦然面对. 虽然我对他们的生活有一种遗憾和可怜, 但在这里, 悲悯和同情实是派不上用场的. 那种卑微安静但浑浊的眼神, 却是让人不敢过多冒犯的, 我只有感到深深的迷茫.

离开德里的前一天, 去拜谒圣雄甘地的陵墓. 其墓位于红堡东南方, 为纪念甘地于1948年被枪杀而建, 并设有甘地纪念馆. 墓占地开阔, 但真正的墓园并不大, 墓体为黑色大理石, 四周二十米开外, 有一圈高台, 把整个墓园围住. 很简洁, 朴素的设计, 没有任何繁复的装饰, 肃穆安详的氛围, 与几步外的喧嚣混乱有如迥然不同的世界.



我对甘地的了解仅限于他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 一个道德英雄, 推动印度摆脱大英帝国的统治, 建立独立印度. 不过可惜, 也因此在英殖民者的设计下, 古印度一分为三(印度, 巴基斯坦, 孟加拉). 想想印巴分治后的血腥, 不知道这样的独立是不是应该叫好? 奈保尔(NAIPAUL)批评他是个失败的改革者, 因为无论精神和物质层面的建设, 甘地都建树不多. 但换句话来说, 即便甘地有什么真知灼见, 要想推动这个古老颓败的民族, 恐怕也要经历无数的挫败.

至今印度人仍景仰他的人格, 而至于他一生所传达的讯息, 却不受人们的注意. 倘若真有什么在天之灵, 圣雄面对印度的现实, 怕也会惊呼: “啊, 天哪!” (甘地墓铭)

“每个人都渴望给我的照片加上花圈, 但却没人听我的劝.” 甘地的自述道出他的乏力与痛楚.


8-4: 德里的琐碎

今天是我的生日. 不过德里真的是让人无缘无故脾气暴躁, 心情颓丧. 没有多大的心情去庆祝, 仍是随意在PAHARGANJ的一家当地的餐馆里用了晚饭. 还好, 天上还有一轮满月.

第二天一早, 又开始一贯的去当地人的摊铺“猎奇”, 这是我从进入印度以来乐此不疲的项目. 有人说: “到印度没拉过肚子就没算来过印度.” 可我, 都二十来天了, 居然还是一样的活色添香, 珠圆玉润. 嘿嘿! 不得不佩服自己一下.

我们被一家烙饼店门前香喷喷的馅饼吸引, 索性走进坐下, 在小小的厅堂引起一阵骚动, 好象没有其他的女子, 我也习惯了类似的被“观赏”, 依旧大口吃着. WENDY有点怀念昨晚的煎蛋三明治, 于是又出门买了一份回来. 我们就着地道的印度奶茶, 正吃的起劲时, 突见烙饼店主人气急败坏地冲过来, 叽哩呱啦说了一通. 我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时愣在那儿, 不知所措. 旁边有人解释, 这是一家素食店, 是不可以食用鸡蛋的. 天啦! 在骂声中, 我们一路SORRY, 极狼狈地逃出餐馆. 后来定定神, 很委屈地嘀咕, 既然可以喝牛奶, 为什么不能吃鸡蛋嘛?

夜晚, 无所事事. 一合计, 决定去看一场宝来坞的影片. 进去前, 居然被一严肃的印度老太太全身搜个遍. 不至于吧? 反恐得有点神经紧张了. 影片仍是一向的载歌载舞, 还是那种热热闹闹的印度音乐. 没有字幕, 我也不懂印度语, 不过这并不妨碍我FOLLOW整个剧情, 和当地人一样笑的前仰后合. 剧终, 灯亮, 这才发现, 除了坐在右侧的一对情侣, 其余全是清一色的年轻男子. 真的奇怪了, 印度的女人都哪去了?

对于印度商贩的热情, 我是早有领教. 所以每天在中央市场只看不说 - 只要开口, 就会被追上几十米, 即使是随便问价, 讨来的即是卖主一厢情愿的喋喋不休. 可即便不开口, 也还是逃不了那无处不在的问候. 令人又好气又好笑的是, 居然有人对着我们说, Give me a chance! Don’t break my heart! 只因为我们没有进他的铺面看看. 我一直搞不懂的还有他们的英语, 一般一进门, 他们会问What do you want? 如果你什么都没买地离去, 他们又会问What’s the problem? 我什么problem也没有呀, 只是没有让我倾心的物件罢了. 听得多了, 更有反感, 索性连解释也免了, 也懒得搭理他们, 可让人哭笑不得的是, 他们又会跟在后面, 嘟呶着什么Give me a smile.

晚上的航班, 坐机场巴士不方便, 于是在一家旅馆订了去机场的TAXI, 200卢比, 不便宜, 不过想想, 这可是在印度的最后消费, 偶尔奢侈一下也不妨. 没想到, 所谓的TAXI不过是一个破旧的小面包车,居然塞进了五个人, 连带大大小小的箱包. 座位是活动的, 窗户玻璃是没有的, 夜晚的风有些刺骨. 坐在上面, 我不由得苦笑. 在印度千小心万堤防, 还是在离开前终于被印度人民忽悠了一把, 以至于晚节不保. 唉!

ANYWAY, 总算可以离开了! 这居然是我在印度最后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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